最近读了一本有意思的书:《社交媒体2000年》,作者梳理了从古埃及的莎草书到Facebook的社交媒体历史,里面有些很有意思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深思。
大家都知道最早的文字诞生于大约5000年前的中东城市国家,比如乌尔和乌鲁克。最早的文字并不是一种使用范围广泛的文字,而是一种专业用途的文字。很多人一想到文字就会联想到诗人或是作家,但是文字在它的童年却没有这么浪漫。最早使用文字的不是诗人而是一个不那么浪漫的职业:会计。最早的文字主要用于记录这些城市国家中神庙的收入和居民之间的债务关系,比如谁欠了谁十只羊,或是某人给神庙贡献了二十斤麦子。中国早期的甲骨文也是用于专业用途的,只不过不是用于记账,而是用于记录占卜的结果。
后来文字逐渐扩大到更多的使用场景,但是很多人仍然认为文字不是一种交流思想的好方法。这些人当中就包含著名的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柏拉图在评价他的一个学生的论文时说:“每一位正直慎重的人在处理重要事物的时候,都绝不会把他们形诸文字,以防引起不满和误解”,他认为最好的交流思想的方式是面对面的辩论,而且他还认为文字对人们的记忆力有不好的影响,他认为文字造成了学习者灵魂的健忘,因为他们不再运用记忆力,他们将依靠外部的书面字词,自己不再记忆。吊诡的是,柏拉图的主张正式靠文字才能被几千年后的人们所了解。但习惯是很难被改变的,即使到了中世纪,人们还是喜欢在书中用对话的方式来阐述自己的主张,即使那个和作者对话的人压根不存在。
在文字诞生后的很长时间中,文字都是上层精英阶级的产物,原因很简单:文字是靠手工抄写的。文学的书写需要长时间的专业培训,我们义务教育生涯中最初的好多年都要用于学会识字和书写。在古代,能接受这种长期专业培训的人或是能雇佣文字抄写员的人都是贵族或是有钱人。古罗马的贵族就要雇佣好几个抄写员才能满足和朋友通信的需要,而这些抄写员一般都是奴隶,所以有人说奴隶就是古罗马时期的信息高速公路。
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叫古登堡的人而发生了改变,15世纪中期古登堡发明了铜活字印刷,不出几十年活字印刷就普及到了德国的许多城镇。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能够在德国境内产生很大的影响,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印刷术使得马丁路德的小册子得以广泛传播。这些印刷机印刷出来的小册子使得很多人都可以参与到马丁路德发起的这个神学讨论中来,而这一切在手抄本的时代是不可能实现的。一开始印刷品还在模仿手抄本的排版方式,但是很快就形成了印刷品自己的风格,文章的体裁也不再局限于对话题,而是越来越多样化。
如果我们仔细梳理一下互联网的历史,我们就会发现类似的发展脉络。计算机最初也是一种专业用途的机器,最初的计算机是用来计算导弹和大炮的弹道轨迹的。最早的互联网也是在美国军方和高校建立起来的。软件系统和文字一样,最初也是用于财务记账的,大部分的软件系统用于商业目的,无论是ERP还是办公自动化,都是服务于企业和政府完成文案工作的。
互联网真正的拐点是Facebook和推特的出现。在Facebook出现之前,互联网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关系不大,人们只是在工作中使用互联网。Facebook和推特的出现,才真正地把互联网和每个人的日常生活联系到一起。中国互联网这些年的如火如荼也是从网上购物开始,逐步扩大到订餐,出租车等各种生活领域的,在此之前,软件系统也是仅仅用于各种企业和政府部门。
一直延续到今天的这一轮互联网热潮主要是由于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移动互联网就相当于当今的活字印刷,让以前仅仅被大公司和政府使用的信息技术得以被大量普通人使用。但是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当今互联网上的媒体,大部分当今的互联网媒体人还是电视台或报社出身的,他们无论是思想还是技术都依然流着属于电视和报社的血液和基因。他们习惯于把自己当成一个教育者或是启蒙者,没有和受众进行平等交流的思想准备。他们的传播方式也依然是电视或报刊的传播方式,更看重事先准备好的材料而不是和受众的当场互动。无论是主打知识服务的罗辑思维还是以吐槽戏谑为主的papi酱,都能在他们的节目中看到大量的电视媒体的痕迹。
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过渡现象,早期的印刷品依然保留着手抄本书籍的字体和排版方式,比如说把首字母的位置留白,印刷之后请专人用花体字写首字母。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过渡现象而已,我相信现在这些披着互联网媒体外衣的电视和报刊也是一种过渡现象。互联网的本质是去中心化和互动,个人认为比起那些制作精良的“互联网媒体”,B站那些鬼畜视频倒是更代表互联网的未来。
网络的本质就是互动和失控,它用牺牲可控性获得了灵活性和多样性。我无法预言某个互联网媒体的未来,但是我能预言互联网媒体会向互联网的本质靠拢,越来越趋向互动和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