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今年的德国大选似乎悬念不大，但在选战的最后阶段，各党派仍在地毯式搜寻心意未决的选民群体，竭力争取最后的选票。政治家频频露面和铺天盖地的竞选广告早已不是新鲜事，而如今“智能手机一代”的年轻人似乎已很难为马路上的竞选广告牌所吸引和驻足。在网络社交媒体日益为人们所依赖的今日，各政党早就认识到这些新阵地的战略意义，2017德国大选在虚拟世界的竞争可谓前所未有的激烈。

在读图的时代，各政党都在网页上将冗长的政治纲领以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图片、图表和动画方式表现出来。政治家们也越来越认识到视频的网络传播力：社民党候选人舒尔茨早早就利用网络短视频来表明自己的政治纲领，一向以较保守严肃面貌示人的默克尔总理，一度连电视辩论都不太情愿参加，却不愿错失与Youtube一代年轻人接触的机会，欣然接受了四名非常年轻的网红节目主持人的采访。国家首脑接受youtube用户采访，这在德国是破天荒第一次。有关人士分析，很可能是默克尔的媒体顾问主动联系了年轻网红主持人。采访中默克尔回答了有关社会公平、德国土耳其关系、北朝鲜问题、汽车尾气丑闻和投放电动汽车计划等问题，也探讨了各联邦州教育标准不够统一、是否会吸纳更多女性政治家组阁等年轻人尤其关心的话题，还透露了她本人最喜爱的网络表情。当然，她也借机鼓励年轻人积极参选，发挥自身影响而不只是抱怨吐槽。尽管这次访谈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新鲜内容，但本身意义重大：默克尔成功地接近了大量对政治不太感兴趣的年轻人，在这个群体中赢得了更多好感。尽管她努力展示自己的另一面，故作可笑的样子有些僵硬和滑稽，不少用户倒觉得她笨拙得有些可爱。而其它党派在网络阵地也毫不放松斗争。默克尔的采访视频公布后没过两小时，社民党政治家、外长加布里尔马上在新闻聚合网站BuzzFeed上回答观众提问，左翼党主席卡提亚·基平马上宣布在一档叫“年轻幼稚”的网络节目接受访谈。

各政党纷纷投入巨额资金，在网络为自己摇旗呐喊。绿党200万欧元广告预算的50%投放在数字媒体，左翼政党总预算的10%，基民盟的预算大约位于两者之间。绿党的选战主管表示，在如今的网络世界自家主页已不是重点，“哪里有人，我们就要在哪里提供内容”，社交媒体才是主要阵地。他们重在把精细分类过的内容推送给不同兴趣和关注点的用户。社民党斥资在搜索引擎谷歌上买了大量广告，比如“最低工资”的搜索结果，就显示有专门的广告链接到社民党的有关最低工资的页面。总之，它们的策略无非是：借助大数据分析将目标选民按个性分类，展开相应的接触和宣传。各党派的网络团队和谷歌、脸书等网络媒体的市场部所做的事情本质上差不多，只是贩卖的不是消费品而是政治宣传。

德国各党派最活跃的社交媒体应该是有着3000万德国用户的“脸书”，这一社交平台上可以方便地推送新闻、视频、文章和短讯，用户可以点赞和分享。不过基民盟、社民党这样的主流大党在“脸书”上的关注度并不占优势，反对党比如左翼党和选择党的关注者要多很多。不过稍加观察可以发现，“脸书”上的内容并不能对政治决策起到实质影响，主要影响在于常常可以形成一些热点话题和政治号召。由于“脸书”总是给用户推送符合他们喜好的消息和观点，过滤掉相反的看法，用户一直会有自己的看法得到证实和认同的感觉，从而逐渐不再关注和接受其它看法。尽管在社交媒体尚未出现时，人们意识中也有这样的过滤机制，喜欢接受符合自己看法的信息，但社交媒体显然借助技术大大强化了这种选择性接受。

这些议题主要涉及：认为亲俄政党——右翼选择党抢走了大量原德裔俄罗斯人的选票，这些人当年在科尔主政期间成功返回德国，一直是基民盟的铁杆粉；一些德媒还声称，在德俄罗斯国家媒体试图影响德国大选，还有俄罗斯黑客攻击德国网站，也试图左右大选结果；基民盟则指责前总理施罗德拟任受欧盟制裁的俄罗斯石油公司监事会高官，并要求社民党表明立场等。

搜索引擎“谷歌”也在网络选战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谷歌在搜索结果中给最受关注的政治家设置了专门的信息框，将他们进一步置于关注焦点。谷歌还计划未来给联邦州的数千名议员都设置这样的信息框，也就是说，今后在州议会选举中搜索引擎将进一步发挥影响力。作为网络用户搜索信息的首要门户，谷歌搜索结果中的排名对政治家的重要性也自然不言而喻。

而在“推特”上，尽管不少党派都有账号，但即使最前卫的选择党领导人对这新式武器也尚未多加利用。跟美国特朗普“推特治国”的情形比起来，德国政治家们还没有走到那么远。这可能也与德国的政治文化氛围比美国要严肃沉闷，娱乐化程度远没不及美国有关。

尽管如此，网络社交媒体对政治的影响已经在德国引起了忧虑和反思。在社交媒体投其所好的信息过滤机制下，人们真的能更自由独立地思考、作出最合适的政治选择么？如果在“谷歌”搜索不到的似乎就是不曾存在过，”搜索引擎优化”可以影响党派和政治家的排名及曝光度，网络媒介的这种权力会不会在政治角力中被滥用和操纵？甚至有批评家提出质疑，新媒体是否能带来更多民主和自由，西方民主能否在新媒体时代幸存？

虽然各派政党日益重视利用网络新媒体的影响，没有党派不提及数字化的重要性，但互联网政策在选战中并没有成为核心话题。有批评家认为，如果互联网政策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德国可能在数字经济发展中落后，民主法治和国家安全都可能面临很大风险。德国急需设立机构，通盘考虑和协调与互联网相关的安全、经济、人权保护和技术等领域问题。《法兰克福汇报》的评论文章指出，中国早在2013年就成立了“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特朗普在白宫也设有网络安全团队，德国也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互联网管理机制与模式。

作者/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副教授，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李益